《飞鸿祚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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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声名
回府后已是丑时三刻霜寒夜深守夜的门房靠墙揣着手炉
他实在难以入眠。
那流民的话不似作假口中描述也隐隐指向季瑜陪侍身侧的那位应是汤禾点头哈腰的那位便是沈万良——他不想顺着这话去细想可特征实在太明显。阳寂城中十五六岁的少年人不算少但能够被称之为“公子”的却实在寥寥。
遑论相貌同他还有几分相似。
季邈回屋便吹灭了灯他躺在地龙烘热的被褥间眼前黑暗却幻化作破宅中的污血。血冷而腥粗粥稠而腻八万斤种粮倏忽溅落满地像斑驳涌动的暗河他伸手去捞捉出一只清瘦的腕。那手腕的主人乌发密垂自下而上地仰首连眼稍都是红的。
对方开口唇一张一合像暗河中的水鳃那样薄而颤的轻又无辜地鼓动着凄凄然问他——
“兄长不信阿瑜了吗?”
季邈猛地睁开眼薄汗已透额边发。他坐起身目不可视的暗夜里惟有东南厢房第二间仍透出朦胧暖光。
他披衣而立跨出了门。
***
司珹为驱寒回来自己烧水洗完澡刚揩干头发房门便被敲响了。
烛焰燃得稳当只在房门开阖中晃了一瞬司珹侧身将季邈迎进来说:“在下底子虚熬夜比不过将军如今只余一个时辰可睡了将军最好长话短说。”
季邈被他这么一刺满腔烦闷反倒散了点少年人长腿勾着凳坐下司珹端来小炉上煮着的姜茶分别倒了两杯。
他抿了口问:“是为了今夜老宅中的事?”
“我想不通。”季邈说“那流民的话不一定可信——可若的确是真的季瑜有什么理由同沈万良勾结在一起?他又藏那八万种粮做什么?王府中不缺粮钱他也无领兵打仗之心粮食屯久了便要陈旧虫蛀他做这些事究竟有什么用?”
“将军好着急啊。”司珹喝完了又为自己满上“你如今心烦意乱皆因难以辨别真伪。既然所有猜测都成立于‘二公子和沈万良私下勾结’的前因那将军不妨先摒弃杂念先确定这一点是否为真。”
“疑心是刺忧虑是刺有惑而不得解也是刺扎在肉里不取只会溃烂忍耐什么也解决不了。”司珹温声说“可拔刺的过程总是不好受的。须得紧着慢着不可一蹴而就——将军茶快凉了。”
盏中姜茶里倒映着豆大的灯
芯,焰小而暖,幽幽燃着。
季邈干脆利落地举起杯,一饮而尽。
***
第二日是腊月二十三,正逢北方小年,肃远王府中下人来来往往,家宴备在王府承运阁中。
未时三刻时,主家四人及其贴身近侍均入了正堂主席,余下侍卫和府内家眷分入副席。
司珹作为季邈院中人,入座西北最偏角的一桌。他落座,忽略掉同桌探究好奇的目光,瞥了眼正堂。
薄纱幔垂,瞧不真切。
承运阁内,季邈的视线也自飘纱上收回。阁内暖和,弦乐声轻轻淌着,流水一般。
“阳寂县丞早上差人送来贺礼,苍州知府与衍都朝廷的年礼也均送到,现已入了库。”
李程双今日着深青色广袖袍,鬓边银细钿玉搏钗戴得漂亮,她在乐声中伸手,将礼单递给季明远过目。
季瑜与季邈均在下座,二人近卫汤禾与戚川侧坐其后副位,季瑜挨着母亲李氏,季邈则更靠近季明远。
季瑜昨日抄书抄至半夜,方才将兄长留下的惩罚给做完。现下他瞧着有点困,眼尾泅起一点红,没睡醒似的。
季邈瞥眼瞟过那点红,仰头饮了杯茶。
许是感受到那一瞬的视线停驻,季瑜抬头,问:“兄长,我脸上可有什么秽物吗?”
“不曾。”季邈缓缓地说,“只是突然觉得,许久未同阿瑜好生相谈了。”
季瑜笑起来:“兄长和父亲常年守关,素来辛劳难归家。若是想我了,便差人传个信,我立刻起身去军营里陪父兄。”
“你父兄哪儿有空陪你嬉闹,你呀,在府中好好温书**文,别瞎给他们添乱。”接话的是李程双,她一开口,就将季明远的注意力也引过来。
季明远做主位,率先起筷开了席,他吞下片牛肉,说:“阿瑜向来乖巧,你平素里不必太严苛。他如今十五岁,正是长个子长见闻的年纪,整日闷在府里不好,交战地军营里不便来,城内外多走走,总是好的。”
“多谢父亲关心,”季瑜看向父亲,“我平日也并非一直在书房。先生曾教导阿瑜,纸上得来终觉浅[1],只要得空,我便会自觉出府走动。”
“好阿瑜,”季明远朗然而笑,饶有兴致地追问,“同父亲说说看,你平日里都会去些什么地方?”
季瑜起身,拱手而立,答道:“阳寂城内,我常去平沙主街,也愿多协县衙处理军民事务。至于城外,则多游历周遭原野山色,最远曾到过一百里外的怀浪湖。”
“好!”季明
远抚掌,说,“你比衍都迂腐文人强上太多。那些个文官整日里带乌纱持玉笏,侃侃而论家国天下,又有几人知道这大景治下究竟如何!”
季邈伸筷,夹了箸野蔬,若无其事地问:“阿瑜出城游历,既已向东而去,可曾路过阳寂旧址?”
“去过的。”季瑜竟片刻犹豫也无,他刚落座,就答了季邈的话。
“阳寂旧址现已残破不堪,绝大多数百姓都已迁居,可老城中现还有十余位老人居住。阿瑜此前途经旧城,还曾进去细看过。”
“那城中有一宅院,”季邈看一眼他,“其中卧房榻上,宿着位七旬老妇,你可知道么?”
季瑜闻言蹙眉,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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