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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鸿祚雪》

第 45 章 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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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野心

【天潢贵胄!】

季邈原本该立刻否认。

可他不知怎的,竟生生被噎了下一时没能说出反驳的话。即便须臾空当也足以让他方才的从容显露破绽再强行续上解释只会是心虚。

于是,在季瑜错也不错的注视下,季邈清了清嗓。

“你年纪尚小,如今又受着伤。”季邈干巴巴道,“卧床时候少看些画本,好得慢。”

季瑜说:“我没看过。”

季邈说:“哦。”

季瑜默了片刻,方才好奇地追问道:“是几日前来查院的那吗?兄长心里是不是还想着司公子才会愿意和他......”

“你一天天的想什么呢?”季邈骤然拔高音量厉声说“没这事!不过是昨天夜里有蚊子,睡迷糊了手上忘记收劲儿方才乌鸾扯掉的正是敷脸药膏——我看你精气神这样差,还是好好休息吧。”

“如今才三月哪里来的蚊子。”季瑜思忖片刻,严谨地猜测道“难道是因为兄长的别院中有小池塘吗?只是我见那药膏敷了半天兄长脸也没消肿,不若换个大夫试试看?”

“给我开方子的城西孙大夫乃是大景名医妙手。”季瑜说,“昨晚戚将军寻梁千户帮忙便是连夜从他医馆开回了药多谢兄长如此挂牵。”

他望着季邈,认真道:“兄长方才教导的话阿瑜明白了。雁过留痕风过留声

“那再好不过了”季邈说“既然你已经懂得了这个道理就好好待在屋里养伤别总想着往外跑了。”

他前倾一点贴心道:“这次割破了皮肉下次伤筋动骨可怎么办?”

“小阿瑜就别再让兄长担心了。”

***

几日后天朗气清入了三月末衍都晚春万景繁暄乌鸾振翅入长空掠过了太庙黄瓦上的脊兽。

檐下铃铎晃在小风中轻微的响动被吞没进诵词法器声里高阶下群臣俱至文武百官分列皇亲国戚亦齐整。季邈的眼睛缘阶而攀就见深入简出多日的长治帝季明望终于再度出现在人前。

他今日着冕服戴鎏冠手捧玉圭缓步踏行迎着百余双眼睛登临祭坛。白幡烈烈间太子灵位显露出来长治帝这才垂下眼冕上的珠玉沉而密将他神色遮掩得彻底。

道人诵经声里长治帝始终没有抬起头。

在场之人静静伫立漫长的无言间诵词一点点逼近尾声临到长治帝终于转身时百官中有一人持玉笏躬身朗然道:“陛下!”

季邈寻声望去

见出声的正是刑部侍郎谷茂延当今衍都新党中流砥柱。长治帝乜眼而视问:“你有什么事?”

“臣有要事启奏。”谷茂延拜下去锵然道“今太子已仙逝一月有余其音容及德风犹存臣每每思之念之无不痛心疾首感怀于心。”

“然国不可无储君苍生黎民已翘首以待多日。二皇子殿下自幼长在深宫耳濡目染陛下言行臣斗胆以为当立二殿下为新储以彰天意昭昭顺应万民之心。”

长治帝没应声只垂眸扫视着群臣。在这无声的俯瞰与巡梭里身侧随侍的荣慧凑前两步附耳恭敬道:“万岁主子爷您......”

“方阁老”长治帝忽然问“你怎么看?”

方沛文年事已高鹤发鸡皮的人了颤巍巍迈出了文官队。长治帝命人给他赐座他却不肯坐只站着答话声音间似有哽咽。

“陛下太子长辞乃国之大殇。然陛下龙体尚康健又为天下之福立储一事不在一时而应期之以江山社稷。”

他顿一顿有意无意地瞥向身侧内阁次辅楼怀瑾

长治帝垂着眼鎏冕之下喜怒难辨:“那依阁老之见当如何呢?”

“天命不易天难谌呐[1]。”方沛文说“一国储君非儿戏为君者虽居庙堂也当知钱粮刑狱亦知烽火流庶。昔康舒封卫尚且使管蔡二人监理殷民[2]古遗高洁今当效之。”

“故臣以为可使二皇子殿下先入朝观政协理六部。待其通晓国情民生再行册封方可顺应天命人心延我大景百年国祚。”

“阁老言之在理。”长治帝平静道“眼下二皇子季朗何在啊?”

群臣目光如游丝纷纷往一处绞去。骤然被点名的季朗正理冠闻言手间一松劲儿险些摔了**笏好歹在落地前接着了。他手忙脚乱地抓着前跨一步应声道:“儿臣在。”

长治帝说:“上前来。”

季朗便继续往前去许是通往祭坛的白玉阶太高、礼服又太繁重他上阶时靴根踩着了宽袍一角杏黄袍便印上点污渍。长治帝冷眼看着这位小儿子见他拜礼时白玉流冕晃荡不止又见那其下透红的一张脸。

分明同自己有六分像同薨逝的太子也相似可怎么就如此畏畏缩缩、半分天潢贵胄的威仪也不见?

长治帝心下沉沉面色不虞。

季朗俯首拜着礼没听见父亲

出声,只敢撩着眼偷偷瞥。见荣慧拂尘轻微扫了扫,他便鼓足勇气道:“儿臣愿、愿......

“愿为父皇分忧解难!

这一声喊叫气势很足,惊得檐角飞起两只雀。

长治帝目光滑过他袍角脏灰,又落到太子牌位上,方才声音沉沉道:“即日起,你入暖阁随行,协理朕处理奏章诸务,待到......

他盯着那玉质牌位,瞧清季琰名字后,再不做声了。

季朗局促地吞咽着唾沫,方沛文缓缓回到文官队伍里,祭坛下群臣也俱无声。少顷后荣慧轻声提醒道:“万岁爷,天阴了,怕是又快要落雨。

长治帝这才叹了口气,闭目间继续说下去。

“待到太子周年忌辰,再行册立之礼。

季朗如蒙大赦般叩首,便听云间滚了闷雷,轰隆隆一声响,像重重坠地的心。

雷声中风又起,祭坛上余烬乱,香灰洋洋洒洒,四下散作雪,迷了季明望的眼。

***

五日后子夜时,石榴枝密密轻摇,挡住了温府中堂隐约可见的烛影。

时至四月,近来蕙风和畅,衍都已入了初夏。丫鬟们铺设好隐囊竹簟[3]完又摆上枇杷樱桃、玫瑰酥糕,挨个斟好茶水后,方才退了出去。

温秉文坐主座,季邈司珹一左一右,季邈先将罗天大醮当日情形讲了讲。

“新党想向季朗示好,却触着了皇上的霉头。司珹说,“立储之事其实原本毫无争议,奈何长治帝仍旧在伤心,先太子与季朗又对比鲜明,他瞧着也闹心。

“新党急啊。温秉文啜了口茶,说,“楼家手里有先太子,把持朝政太久了,近十年里能与之分庭抗衡的只有方家。可这些说到底也只是世家内部纷争,新党的立足地又在哪儿?

“好容易见着了曙光,谷茂延就想赶紧往上凑,搏得未来储君的青眼,却到底比不上方沛文。宦海浸淫是得有远虑,可得罪当世之君更是大忌。新党中难道会没人懂得这个道理?可惜他们太散漫,不够团结啊。

“当日内阁次辅曾不害始终未出声。司珹思忖片刻,道,“他倒是看得明白。新党能成今日之势全仗科举新政,先太子又素来亲近新党,谷茂延怎能如此直戳陛下的心?

“方家的确很是沉得住气,季邈说,“方阁老那一通话,既安抚了陛下,又为太子规划好了储君之路。与其说方家站队了季朗,倒不如说,方家选择了季朗。

“观朝政协六部,知刑狱晓兵民。阿邈,这些事情你也要做。温秉文和缓道,“你先前一直在阳寂,后者自不必说,先太子在时也决计比不上你。可你没入过朝堂,不晓得官场之

道,如今你在衍都,有什么想不通的便问舅舅,或是致信外祖。”

他话至此,放柔了语气。

“说起来,折玉寻的药方很有用。”温秉文转向司珹,欣然道,“父亲咳疾好了许多,听闻精气神也很不错。折玉,你近来在大理寺中,可还顺利吗?”

“采青阁的案子僵着了。”司珹说,“第五案后,凶手好似人间蒸发,再未行过凶。北镇抚司锦衣卫与大理寺胥役日夜轮巡,既没找着线索痕迹,也没发现可疑人员。连凶手**后怎么跑的勘不明白,宋朝晖整日伏案大理寺,瞧着很是苦恼。恐怕等到凶手再动手,才可能再有进展。”

“宋家近来还算安生。”温秉文道,“隔壁院子,我们的人都盯着,汝阳将他弟弟宋朝雨托给了我们照看,他白日里不时过来,倒也是示好的意思。不过那孩子实在太跳脱,我许是上了年纪,实在同他有些聊不来。”

“舅舅不必忧虑,”季邈勾了颗樱桃,说,“我的暗卫也跟着他呢,他最近老实着,或许是受到宋朝晖嘱咐,没再瞎蹿了。”

温秉文点点头,又问:“你弟弟的伤,如何了?”

“好得七七八八,早就拆线结了痂,如今也断断续续在掉了。”季邈连忙把那樱桃咽下去,小核还含在腮帮子处,“舅舅提醒得及时!昨天清晨宫里来人,说是长治帝唤我们兄弟三日**宫,设家宴以慰问。”

司珹闻言抬首,同他对视一眼。

季邈吐出小核,又抛了颗枇杷给司珹,挑眉间问:“鸿门宴?”

“鸿门宴。”司珹稳稳接住了,他没剥开,在指间摩挲着光滑果皮,轻声道,“这不就来了么?”

“小郡王先前做那自损之事,是为在皇上心里埋下种子。”温秉文看着二人,说,“阿邈,两日后你独自入宫,我与折玉俱不在旁侧。小郡王心思折玉看得懂,陛下心思我也还算明白。今夜我们二人俱在,不若就先陪你拟上一拟。”

季邈一怔,随即便听司珹开口。

“兄长,发什么呆呢?”司珹声音含笑,那颗枇杷被他捏在手心,指腹又蹭了蹭果皮。

季邈神色幽微。

“伤后在府中,兄长常来别院探望。今夜家宴上,兄长又以枇杷相赠。”司珹温声说,“兄长对阿瑜,实在关切备至。”

“客气了不是?”

季邈勾着唇角,佻达一笑间,同侧身人对上了眼。

***

季朗被宫侍引着往奉极殿去时,人还有些恍惚。

大哥季琰活着时,他连暖阁也没去过几回,更别说专门用以宴请皇亲国戚的奉极殿。

及冠以前,季朗在宫内的活动范围仅限引清宫,生母在他出生后便发

了疯很快溺死在池塘中。后来过继他的慕嫔也吊死在横梁上他就只能守着空荡荡的小院同太监宫女们玩儿到了二十岁再没入过养母咽气的那间房。

后来他成年被拉去行了冠礼头一遭见到那么多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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