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鸿祚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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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风动
【或许在梦里,司珹正是他。】
司珹指节蜷了一下,微微仰起颈,露出的唇润泽极了。
平日那样聪明、冷敛又漂亮的一个人,却在此刻露出点茫怔,下意识问了句:“什么?”
季邈俯下身来要再吻他,又环紧了司珹的腰。司珹在愈发潮热的呼吸里,感觉到季邈屈起两指,强势地勾入他的腰封,抻了抻。
“不行——!”
在对方另一手将要探入前襟时,司珹骤然发力,猛地推开了季邈。
他太用劲儿,季邈却没怎么设防,这一下推得两人都瘫倒在竹席间,狼狈地平复着呼吸。司珹浑身都发软,人一时三刻起不来,脸却迅速发起烫。枝灯的光映亮了屋,叫他得以瞧清对方衣袍上的褶皱与轮廓。
季邈也不起,他撑手仰坐竹席上,闭了闭眼,勉强平复着自己:“还不可以吗?”
“不行,不行。”司珹脑子乱糟糟,好似只剩下了“不行”两个字。他喃喃着,浮红的手腕撑住衣料,抓皱了自己的袍。
季邈深吸一口气,盘腿坐正了,终于将情动勉强掩盖住。他将那小桌案摆回来,轻轻叩了指,好声好气地问:“折玉,为什么呢?”
“我还没……”司珹垂着眼,在被隔开的小空间里虚虚环抱住自己,低声喃喃道,“我从没、从没和人这样亲密过……再给我一点时间吧,阿邈。”
“是要阿邈给你,”季邈定定看着他,沉缓地问,“还是寻洲给你?”
小风过间,竹帘轻声响。司珹颊边贴着湿发,他却没有整理的心思,只被泛凉的夜风勉强压下热,小小声说:“寻洲。”
季邈搓了把脸,转身绕过屏风,进浴间冲冷水澡去了。
***
两日后衍都放晴,燥热不堪言说。季朗在府中摆了冰宴,邀了些朝官参与,顺道庆贺乔迁新居——他下月便要成婚,此前慕嫔的小院太窄再简陋,撑不起皇家的脸面。长治帝终于允他搬出后宫,又拨给他一方宅院。
宅子阔气,是五进五出的院,中庭内飞檐游廊遍是、奇花异石俱有,长治帝共遣上百人看宅护院,也算给足了季朗排场,依旧在朝臣面前,同他这位预备储君维系着和谐。
季朗受到这诸多赏,因孟妃日渐显怀而烦郁的心情总算好了些。他高高兴兴地一拾掇,耗百金设了曲水流觞宴,又自冰井务[1]处一口气预支了两月冰额,邀五品以上休沐官员与皇亲国戚俱来宴,季邈季瑜也在其中。
季邈如今被迫闲人一个,不好拂了季朗的面子,这宴上来的官员其实稀稀拉拉,季朗却也无甚在意。他前
些日子从连安大街买来两个**偷摸养在后院偏寝房中这会儿左拥右抱喝得正起兴。
季邈坐亭榭将曲水席间宾客打量了个遍在里头发现一两个外祖相谈过的世家官员。他没吭声起身祝酒拜了别正欲先走时被旁坐的季瑜叫住了。
“宴虽近尾声但餐后尚有飞花投壶之类的玩乐。”季瑜仰头问“兄长可是有什么急事吗?”
季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微微俯身道:“情事啊。”
季瑜往季朗处瞥去一眼了然道:“原是二皇子殿下美人在怀兄长瞧得心痒了——前些日子
“兄长久寻张公子若觉得腻烦不妨也换换口味。”
季邈不动声色后退了半步。
“操心太多了吧小阿瑜”季邈冷声说“床笫之欢你可曾尝过?不知道合拍二字该有多难得吧?随随便便送人进我院究竟把我当什么?”
季瑜挨了这通训一时有些怔然。待他再回神时季邈已带戚川转过游廊拐角再瞧不见了。
季瑜若有所思般捏起他平素不碰的酒杯啜了一小口。
很快他被呛得咳嗽起来汤禾忙拍着背给他顺气低声劝慰道:“公子身体不好饮酒更是伤身啊。”
季瑜却就着呛出的泪干脆仰首饮尽了喉管一路灼下去时他竟然感受到舒畅划破他的疼痛幻化为快
感成为了可以被捏在手心的隐秘权柄。
季瑜微微眯起眼舔过嘴角时嫌弃地想。
真难喝。
随即他又满上一盏啜进了口中。
***
季邈打马去连安大街溜了个弯儿拐暗巷回到了温府。
他进院后温秉文果然已经带着温时卓走了——今晨他们启程去安州带着粮草夏衣、灯油笔墨等补给物须在六月七日之前抵达雾隐山庄先行整肃一番。后面国子监的学生们得靠自己的盘缠各自零散赶路待到六月九日再正式开启十载名册复核录入工作。
季邈原想着私下去送却被季朗横插一脚在冰宴上平白磋磨大半日。文官的轿子走不快这会儿舅舅一行人应当只出衍都北亭驿站二十里左右还需三十里方才至下一处驿亭夜宿。若是想要相送一程快马加鞭赶过去倒也还是行的。
庭中蝉鸣声不断叫得季邈躁起来他快步穿游廊往小阁楼去想问问司珹是否愿意同往。
可找遍一二层房间哪哪儿都没有司珹。蝉声愈急愈高亢季邈愈寻愈不安——终于在书房小桌案上寻找青玉镇纸压着的小笺。
司珹走了
。
司珹不告而别,借舅舅的车轿离开,要随楼思危一起往越州。小笺写得细致,说是为了亲勘越州形势云云。
季邈信他,却绝不相信这就是全部缘由。
为什么?
……为什么!
马蹄挫地,扬起官道上乱尘渣石。季邈策马向北疾驰,天干燥,他肺里灌满了粗糙的风,却将马鞭抽得更快更狠,仿佛干风磨砺过血肉,就能用一种疼痛代替另一种疼痛。他在疾驰间仰首,看见山道尽头仍是山,血日已经半吞进深坳。
天地间归雁长鸣,蝉声早被扯碎了,胡乱散在风里,残骸模糊了季邈的眼。他愈跑愈惶惶,加速无法缓解这样的不安,它血一般腾起来,并在看见刀光剑影后攀升至顶点,猛地炸开来。
山匪!
安州近些年盗匪猖獗,季邈此前也听闻过,却料不到怎会有贼人如此大胆——不过出衍都五十里、刚入安州南线内,山匪便如噬稻之蝗一般扑上来,敢截朝廷命官随携的粮草。匪徒密密麻麻,竟达百人之众。
温家随行护卫均拔了刀,待季邈林中疾驰斜刺重围,突入队伍前中心时,司珹正将一杆**
刺入盗匪咽喉,他挑枪抹一把血,转身便瞧见了季邈。
司珹一滞,下意识道:“寻洲。”
季邈没应声,甚至没同人对视,只横刀扫开了司珹斜后方偷袭的两匪,勒马仰蹄间,季邈方才朝司珹睨去一眼。
“司折玉。”季邈面无表情地说,“你挺能跑啊。”
司珹喉咙里灌满风,厮杀与碰撞声近在耳侧,他却好似什么都再听不见,什么都再看不着,他迎着季邈的冷睨,艰涩地说:“我……”
下一刻,季邈以指拨鞘,猛地前推,砍翻扑飞而来的一人,血溅到二人颊边,季邈却只抹了自己的脸,问:“还剩多少人?”
“五十上下,”司珹没擦那血,任它缓缓淌下来,“舅舅等四人俱在马车中,简公子尚且连行走都困难。有近卫贴身护着——此次为护送岱安先生,我们多带了些侍从,如今方才堪堪可应对。”
季邈说:“你也回马车附近去,守好舅舅一行人。”
司珹轻声问:“那你呢?”
四下血浓稠,同赤天红地融为一色。季邈视力极佳,根本不会被这样的混乱侵扰,他皱眉抽了马,直奔匪兵对冲最猛处,平静道:“你们都私下商量好了,何必再来管我?”
司珹的发被这阵风吹乱掉,他伸手去抓,只虚虚抓到了苍茫暮色里的一缕余晖。
日沉西山,白日彻尽了。
***
山匪的尸体被推到道边,残存的活口被捆住四肢堵着嘴,塞在牛车杂草里。夜色浓稠,和血一起粘黏了山道
。队伍行进的脚步疲倦又沉重像挤开重重叠叠的羊肠。
司珹没再回马车他同季邈一样骑马在侧双方却都没有说话。
沉默。
沉默中马蹄与车辙声重复地响偶尔有咳嗽与低语和蝉鸣一起遥遥随风入耳。司珹踟躇许久方才轻轻唤道:“将军。”
季邈揩尽了剑上的血一声不吭地缠着新缑。
司珹凑近一点软着嗓子说:“寻洲。”
季邈不说话开始重绑自己的臂缚。
司珹垂下眼微不可闻道:“我伤着了。”
季邈这才抬起头。
“伤哪儿了?”季邈说“随行府医在车轿里你自己钻进去拿药。”
司珹抬首在凉煦的流风里同他四目相对。
后者又收回眼说:“驿站就在前头我洗净血腥味就回衍都。明日和安州衙门那边接应的人碰上你们就安全了。”
季邈行随言动做事干净利落。一行安置好后他同温秉文几人短暂聊了聊就上二层浴间去冲澡。待到掀帘而出正欲下楼时被司珹堵了个正着。
司珹虽未参与方才的谈话却也只匆匆洗了洗。这会儿他头发完全没擦系着浴袍整个人都显得湿漉。
“寻洲”司珹用同样湿漉的眼睛望着他说“我们谈谈吧。”
季邈最终被这泓水波浸润了。
他跟着司珹回了房独自坐在小竹案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司珹却将那小桌案挪开一点季邈瞥眼看见了就问:“做什么?”
“寻洲”司珹温驯地说“我留下的那封笺你看见了吗?”
“嗯。”季邈喝着茶
司珹扯了扯他衣角闷声说:“不是敷衍。”
季邈快被他气笑了他仰面喝完茶将那杯子搁到竹案上攥着司珹的手抬起来说:“字里行间句句大义所思所想俱是全局。先生若为谋士自然算不得敷衍主君甚至可称思虑周全赤胆忠心——可你怎么偏偏不敢当面言说?”
司珹不说话侧脸在他手背上蹭了蹭。
“撒什么娇呢司折玉。”季邈冷声道“走的时候不是挺果断这会儿你又服什么软?此去越州至少整整一个月你倒够洒脱没支会我只言片语不说连那信里都没有多余的话。衍都纸墨够贵啊怎么连先生都用不起了?”
“阿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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