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鸿祚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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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慰藉
【相拥是抵抗此夜的唯一方式。】
酉时三刻,日薄西山。
季邈独自疾奔于山道间,不断绕行分叉口,总算彻底甩掉了身后咬着的追兵。
他的呼吸早被风碾碎了,肺里像有火在灼烧。季邈抹一把颊边血,抬头望尽山坳赤墨相接处,在混沌里瞥见了队伍的尾巴。
身下马蹄搓土,头顶暗色吞天,寸寸侵染地平线。白昼支离残余一缕时,季邈终于同接应小队汇合,又很快在拱卫中汇入大部队,戚川给他递来帕子,季邈却没接,他连顺气都没顾得上,就在咳嗽中匆忙问:“司珹呢?
“司公子在轿里。戚川说,“他伤得不算太重,血早止住了。但人一直没能醒过来,像是梦魇了。
季邈片刻犹豫也无,当即掀开轿帘仰翻进去。戚川连忙拽住绳,他刚缠稳当,就见轿中的卫蛰钻出来,灵活跃身上了马。
“卫蛰,戚川问,“咱们如今到什么地方了?
卫蛰从怀里掏出几张牛皮卷,选了其中一张,展开摊给戚川看。上头山貌水文、关隘城镇都很精准,用小字细细标全了。哪里也买不到这样好的地图,它是卫蛰自己画的。
“戚将军,咱们已经成功出衍都,进入了安州地界。卫蛰指着地图,如数家珍一般,“过境时候的关隘是强闯,但过后我们没走大道,绕野路急行五十里,这附近没有瞭望台、驿站或村庄。咱们便能顺势在山中过一夜,只需提防野兽便可。
“此山属于雾隐山分支,戚川沉声问,“这地儿真能安全吗?
“将军有所不知。卫蛰抻平地图,一本正经地回话,“先前我随公子去瀚宁,已经将雾隐山囫囵考察一遍。雾隐雾隐,说的便是此山夜中常年雾气缭绕,如隐云间。入夜后往往难辨方位、十步之外不堪视,再适躲藏不过了。只要不生篝火,就没人能发现。
戚川侧目看他,说:“知道得这样清楚,你挺行啊卫蛰。
“我也就这点爱好了。卫蛰性子腼腆,有点不好意思地答话,“从前在阳寂,我就喜欢在沙地上画朝天阙卫所布防图,一点点往上添细节。有回做这事时,被我爹给撞见了,他两脚就擦乱我的图,还揍了我一顿,说我是嫌脑袋太沉了,赶着想投胎去。
戚川笑了笑,须臾后拍了拍这半大少年的肩,问:“此处距离陵乐城,还有多远?
卫蛰捏笔抬过眉毛,虚虚扫过各处山峦轮廓,又丈着自己指节,很快道:“莫约一百二十里,精兵疾行,明日便可至。不过若是带着车轿,就得再多一天的脚程。
“兵分两路是最好的法子”戚川瞥了眼轿子压低声音吩咐道“接人这事儿晚些时候我再请示主子。现在你同李十一带些人去找合适扎营的地方吧。”
卫蛰领命点头迅速打马离开了。一时没有人再说话队伍沉默地赶路山间只剩下脚步与细微的甲片摩擦声。轿帘放下后就连这点动静也被隔绝掉。季邈攥住司珹的手只能听见对方缭乱的呼吸。
司珹还没有醒。
司珹躺在车轿里伤处已经包扎好了果然没有再渗血。季邈自己也负伤
他瞧着司珹血色尽失的唇心脏的抽痛早盖过了创口。
“折玉。”季邈将头埋在臂弯里艰涩地、有几分无措地唤着。
“折玉。”
司珹魇在梦里没有回应。
梦里黢黑难视物如同浸在深不见底的寒渊里。有风自四面八方卷啸而来每一缕都像是切割他的薄刃。司珹在风里痴痴然抬首见到了飘落的雪。
冬天又到了吗?
他想。
可是枝稍的黄叶分明才开始飘零。
司珹给不出答案雪却越下越大了周遭黑沉沉的一切转为灰白鹅絮扑了司珹满头满身。他觉得眼睫眉梢都冷寒气湿漉漉侵入骨可当他伸手去揩时却发现指间满是猩红的血。
他没觉出痛身上也没有伤口。
那么为何会有这么多血?
新落的雪都化作了血入目天地只余红。血水很快聚起来变作奔涌的河起伏的浪涛拍倒了司珹使他坠入一片混动浓腥中裹得他筋骨俱在痛。
司珹挣扎不得只能飘荡在湍急的河流很快他在悬崖处落下了巨大的水声化作了人声嘈嘈似有无数人在议论。
说着清臣愚臣。
叹着生谏死谏。
可是他们在说谁?
司珹头脑昏沉下意识想要开口询问可他根本没办法发出任何声音。他倒在河水里早已化成了血污的一部分像是陷在沼泽地越是挣扎就越是泥泞企图把他彻底沤烂掉。
他好痛。
他不敢再动。
为什么会这样痛。
他们在说说……
司珹头脑纷乱却倏忽捕捉到什么这样惊鸿掠影般的一瞬司珹的泪就涌出来。
外祖呢?
血退声消只在须臾黑暗重新倾轧过来将他带回到雨丝绵绵的长夜。司珹记得自己疾驰向太医署哪怕他知道极可能有锦衣卫在埋伏。
可他不敢赌不敢想只能心存侥幸渴盼着一点渺茫的希望。
他还是正面对上了锦衣卫硬生生扯开太医署一角更多飞鱼服
迅速填上来,不许他细细往内瞧。司珹的眼睛咬着别院,在门半开的一瞬间,被绣春刀刺入了皮肉。
他不觉疼痛,痴痴然地望,却最终没能够找到。
外祖呢?
司珹被猛地拽回时,神志已经很模糊,他还不想走,季邈掰着他的肩猛地朝后推,司珹迅速被围护,季邈却向前,孤身撞入了包围圈。
他隐约听见季邈说。
“我去找。
司珹骤然睁开眼,周遭的一切似乎都静止,惟有山间风还在流动。他隐约能感受到季邈在旁侧,可他不敢偏头。
他听见自己涩声问:“你找到了吗?
“我翻遍了太医署,季邈挨着他,哽咽道,“对不起。
泪就从梦里,淌到了梦外。
季邈将他抱入怀,彼此挨得这样近,心跳都凌乱不堪听。司珹面色惨白,他的哭泣是无声的,却能听见季邈努力压抑的抽噎。
司珹迟缓地抬手,在季邈后背拍了一下,沙哑地说:“……不怪你。
季邈将他抱得更紧,那喉间强捱着的呜咽终于逸出来,两个人的呼吸缭乱至一处,骨肉依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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