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竹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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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见宋冬燃之前,我就是永睦县外小村寨里的一个野孩子,爹不疼娘不爱的。
哥哥倒是被他们在手心里的宝,可是也没见的比我好到哪里去,顶多掰下来的窝头他的比我大两口,碗里的野菜比我的多一节菜头。
毕竟揭不开锅的时候,谁都逃不过挨饿的命,当个宝也不能当饭吃。
哥哥总说我是路边捡回来的野孩子,所以才不讨爹娘的喜。可他却还是会趁着大人不在家时将剩下半个的窝头偷偷拿给我吃,我便总要一面吃着一面在心里偷笑他:看呐,口是心非!
再后来,本来就穷得没个活路的村子里爆发了怪病,不出半月已暴毙将近一半的人,往日一同玩耍的伙伴说不定第二日便会死去。
村里本就惶惶不可终日,县衙还派了兵来将村外进县城的路口严加看管,说是防止病情蔓延到村子以外,不让人再进出。赤脚村医早就为这怪病死在了前头,剩下的人也只有猎户能识别些草药,根本不足以看诊医病。
谁会愿意老老实实等死呢?
于是那些活着的、还有力气动弹的村民开始被迫反抗,他们举着棍棒到村口叫嚣,可终究敌不过官兵手中亮晃晃的刀剑。血性的汉子扛得住病难却挡不住人心诡谲,大家都想活着,眼前的生门却被牢牢堵住,半点不由人挣扎出这漩涡。
又一个月过去,村内的壮丁已然死了大半,我们一家已经算是幸运,可直到阿娘也病倒了,命途这把刀才算正式架到了脖子上。
田里的野菜吃完了,就连耕牛也早已被杀了充饥,从病理到律法,样样都容不得活路。阿爹在这狭隘之地窝囊了一辈子,最后为子女做的一件事,便是要送我和哥哥出村,搏一线生机。
村里的父兄聚集起来商量了一宿,于第二日清早,再一次发动了动乱。想必是那些个官兵认定了村内已无甚活口,不足以威胁大局,因此看惯松懈了不少,只是命数已至,即便天时地利人和,也没能挽救这个可怜的村寨。
叛乱的人搭上了他们的性命,我和哥哥连为阿爹阿娘敛尸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将眼角的泪水擦干,看清逃跑的路,和另外几个年幼且身形矮小的孩子趁乱挤出人群逃了出来。
前夜阿爹便给我和哥哥说了届时向哪里逃窜,出了村后便分散开来,从山路往县城里去,进了县城就安全了。阿爹还说,只要拼命往前跑,总能奔出个活路来。
哥哥一路拉着我的手,咬着牙往前跑,头也不敢回,可我那时只有十岁,实在没甚气力逃命。我只记得那年的山路好长,细碎的石子磨穿了阿娘亲手为我编的草鞋,在足底硌出一个个小血泡来,大口呼吸引得喉咙和胸口火一样的烧。
我边哭边说:“哥哥,你自己跑吧,我真的跑不动了”。
可是哥哥的手,自始至终没有放开我。
我们哪能跑得过手持刀斧的官兵呢?再熟悉地形也快不过大人的两条腿,加之哥哥因着我的拖累,也没能逃过官兵的追捕。
他们要抓我们回去复命,可在此之前也要在我们身上讨回一路奔徙的苦头。他们将我们兄妹团团围住,抡圆了臂膀挥动着手中长鞭,长蛇一样的痛咬在我们身上,拖出一道道长而泛红的笞痕。
我痛得连声音都哭不出来,死死抓着哥哥的衣角,他惯是心痛我的,翻过身来抱住我,将我死死护在怀里。我只能眼睁睁看着鞭子落在他背上,摸到一手湿润的冰凉的麻衣。
饶是如此,其中一个官兵见状依旧发恼道:“把他们拉开来,两个不知死活的小兔崽子,看我今天不打死你们!”
便有一双粗糙的手将我与哥哥拉开,长鞭高扬像是卯足了劲的朝我挥来,一声鞭响震耳,皮肉炸裂的疼痛钻心入肺几乎让我晕厥过去,脑中嗡鸣之余还能听见哥哥的喊声。透过乱发窥见对方还欲再落下一鞭,仓皇就地滚了半圈,紧紧闭眼祈祷鞭子打歪。
“住手!”
却是一声断喝止住了接下来的酷刑。
我挣扎几番抬首去寻声源。
见竟是个眉目清俊的少年郎,于几步之外睨着那二人,嗓音杂着些尚未褪去的稚气:“你们在做什么?”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仆从模样的人,许是身份尊贵,以致官兵们回话都没了适才的气势:“宋大少爷,您怎么在这儿啊?”
“你们在做什么?”少年仍揪着这问题不放。
二官兵相视须臾,拱手答:“小人们是在奉命行事。”
也不知那头是在思考还是怎么,静默良久少年方出言道:“放过他们吧。”
“这……”二人为难了一阵。
“若是你们大人问起,就说人被我带回宋府了。”
他如是说道,不再看那二人转而抬步向我走来,缓缓在我面前蹲下,平视我眸中的怔忪。
记忆里这只细致修长的手,带着骨节上淡淡的檀香在我面前摊开来。
“你要跟我回去吗?”
一瞬便叫人失了神智,于是我讷讷伸出自己满是泥泞血污的手握住了他的。这便将自己的一生都虔诚奉上。
掌心相对,纵横的掌纹交错不清,如同我们纠缠了许久的大半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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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年的名字是宋冬燃,乃永睦县宋县令之子。他将我与兄长带回宋府,又留下我们在偌大的宋府里做活。
宋府从古至今都是清流世家,端的是规矩繁多,我与兄长最初只能在后院做那些没人愿意做的粗活累活,且又不讨好,不过稍微犯着些什么便要遭罚。
偏那管教人的赵嬷嬷是个心狠手毒的老虔婆,每回逢上我都下了死手,都要打得我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才肯罢休。
我在府上待了半年,身上时常连块好肉都不得见。
“小贱蹄子还敢嘴硬,老娘说你偷懒了你就是偷懒了!怎么着,长能耐了?有本事连饭你也别吃!”她每说几个字,那根被打磨光滑的竹鞭便要往我身上招呼一下。我堪堪撑住一口气,愣是一声求饶也不肯吐出口。
倒是原先只肯躲在柱子后头瞧的圆脸姑娘颤颤巍巍的递了一个荷包过来,又附耳过去说了些什么,用天王老子起誓都猜的到是几句讨巧卖乖的话。
赵嬷嬷捏了捏荷包,又上下掂量了几下,苍老如同府门前老柏树一般的面皮总算好看了几分,又装模做样的训斥了我两声,连个正眼也不屑给我便转身走了。
待到赵嬷嬷终于迈过了那道廊弯,我方才记起向替我解围的这个姑娘道谢。
我记得她叫阿茶,是先头和我一起洗衣服的。
阿茶虽说与我同是府上的人下人,只她比我早来了三月有余,对宋府里这些明里暗里的破落规矩早已烂熟于心。
“初见你的时候,你的模样还真是把我吓到了。”
这是后来我们熟络之后,阿茶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这是为何?我长得很丑吗?”我摸摸自己还算光滑的脸蛋,心底有些摇摆着的惊疑不定。
“不不不,”阿茶连忙摆手,她脸上犹带着刚刚干活没来得及擦去的疲惫汗水,“是你长得太像洛家小姐了。”
“洛家小姐?”
“是啊,她是洛员外家的独女,也是咱们少爷放在心尖上的人儿呢,我也只是刚到府上的时候才见过一回,据说啊是和少爷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他们无论往哪站啊,都是一对惹眼璧人呢……”
阿茶拉开话匣子,便怎么也合不上。
我当时不过十岁,对阿茶所说的那些个男女情爱之类的事情并不能理解,闻言也只能沉默地低下头去。
脑中似乎捕捉到些什么,如藤蔓一样寸寸爬开,又纷繁又嘈杂。
也不是没好奇过宋少爷为什么会收留我们兄妹,哥哥总是说他这是当我们是两只路边可怜的阿猫阿狗,救我们也不过是像救了两只畜牲,图一时新鲜罢了。
只是我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原是我像极了他那位青梅竹马的心上人。
一时竟有些不是滋味起来,再没留意阿茶那边又说了什么。总觉得自己还没有想多久,就已瞧见府里的灯光逐渐亮了起来,将宋府头顶这一小片黑夜照亮得如同白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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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逐渐长大我才知道,自己对宋冬燃的感情就是阿茶口中所谓的男女之情。
“少爷那样的人,谁会不喜欢呐,但咱也得有点自知之明吧,像我们这种下贱奴才哪里配得上少爷,而且你连大字都不识几个,还指望着能成为少爷的贴心人吗?”
这是阿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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